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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 『唱给你的歌』
杜见峰去见过一次梁经伦,在法庭宣判的第二天。
取证的过程比想象中的要艰难一些,而梁经伦也比想象中的更加狡猾,无期已经是他们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。
梁经伦看上去有点憔悴,身着一身冷灰色的粗布囚服,虽然比不上之前的锦衣玉食,倒也算得上干净得体。他的下巴和眼底都泛着青,一声不响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,像是棵蚀了芯的树,徒有其表。
看清了来者,他的表情终于添了几分欣喜的恶毒。“你一个人来的?方孟韦呢,他还好吗?”
“有劳你费心了。”
“我可是听说...”
“梁组长的本事我见识过,在看守所里也能手眼通天,佩服。孟韦还没有醒,即便是醒了,他也不会来的。”
“也对,那天他可是流了不少血,我都以为他不行了。”
杜见峰并没有暴怒的跳起来揪他的领子,他的眼神沉默,甚至...有几分怜悯。
梁经伦不甘心,“吾壬组倒了,是用他的命换的,你觉得值不值?你是不是特别想亲手杀了我?这就是你这次来的目的吧。动手呀,我如今可没办法反抗。”
他展示了一下束缚着双手的镣铐。
“想要我替你了断?”杜见峰好笑的摇摇头,俯下身子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说,“可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结局更适合你了。”
“他还有我陪着,而你这种人只配烂死在牢底。”
梁经伦无声的笑了起来,脚镣因为胸膛剧烈的抖动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杜见峰看穿了他的恐惧,看穿了他强撑的假象。
虚无比死亡更能轻易击溃他。
“爱你的人,你辜负了,你想要爱的人,最终也弃你而去。你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。”杜见峰盯着他灰败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。“永远。”
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了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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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冬前后方孟韦转入了普通病房,崔中石坚持帮他安排了单人间,杜见峰没有推辞这份好意。他亲手整理了房间,虽然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空气中无孔不入的来苏水味,但他想至少不要让方孟韦躺在这样冷冰冰的,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。
周围没了呼吸机和心电图仪,看上去清爽了不少。他从家里搬来了硕果仅存的几盆绿植,给房间里添了几分生气。
前一阵子他尚是自顾不暇,家里更疏于打理,一度郁郁葱葱的阳台勉强捱过了几次初秋的苦雨,还是破败了下来。
那天他回家取换洗的衣物,Cigar太久没见到方孟韦了,嗅着他身上沾染的一点熟悉的气息,居然破天荒的坐在了他怀里,怎么赶也赶不走。
杜见峰略带歉意的摸了摸她的头,“对不起,这段时间都疏忽你了。”
Cigar伏下身来,舔了舔前爪上的毛。
“你很想他是吗?我也很想他,可他老是不醒。他可能还在怪我之前骗了他...”
“喵。”
“也是,孟韦不是那么小气的人。”
可是看到家里这凄惨的现状可就不一定了。
桌面落了薄灰,墙角结了蛛网,更别提阳台上那片荒废的花园。
这原本也是他心心念念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。
环视着原本熟悉的房间,杜见峰大梦初醒。
他做了一个太长太久的噩梦,是时候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了。
杜见峰知道方孟韦爱干净,天气才稍微热了一点时就雷打不动的早晚各一次淋浴。医院里条件有限只能退而求其次,帮他用湿毛巾擦擦身。
盆里一半冷水,一半热水,调到微烫的温度。把毛巾在里面浸湿了,再捞出来拧得不会滴水为止。
柔软的布料拂过,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亲吻。
额头,脸颊,揉两把耳根连带着修长的后颈。
美人在骨,杜见峰深以为然,方孟韦的两条锁骨就生得漂亮,又平又直,凹陷下去的部份要是有幸盛上酒液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味,别问他怎么知道的。
肩膀,手臂,再擦擦平坦的胸前。
清理到小腹时总要顿一顿,原本光洁的皮肤上多了几处狰狞的疤,光是看到就能猜得到他当时经历过的是怎样一番折磨。
感谢你活下来了,感谢你没有放弃。
热气腾腾的毛巾顺着脊背上分明的骨节一路向下,直到每个毛孔都熨帖的张开。
大腿常年不见阳光而分外白皙的内侧,匀称的膝盖,老天爷真不公平,有些人连脚趾头都比别人好看上几分
杜见峰像个虔诚的信徒,膜拜着这具完美的鲜活的躯体,不肯放过任何一处。
也从不假他人之手。
伺候人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,这样一套忙活下来总也要个把时辰。
杜见峰捶着自己酸痛的肩膀,点了点他的额头。
你啊,倒是清闲。
沉睡的人不应。
那就再捏捏他的鼻尖,反正也不会还手。
可是杜见峰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念想,你要是还手了该多好,我肯定不躲。
例行查房的小护士来的时候杜见峰刚刚帮他洗过头发,门没掩,站在廊上正好能看到杜见峰一边理着头发一边用吹风机帮他吹干。
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,玻璃窗的四角结了些氤氲的水汽,房间荡着些香波干净温暖的味道,一时间只听得到机器嗡鸣的声音,气氛温馨极了。
吹过头发,他抱着安静得过分的方孟韦去称体重,那是几乎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。
指针左小幅度的右游移着,最后停在了一个刻度上。
“又瘦了。”杜见峰喃喃自语,“肋骨都摸得到,再瘦下去可就没有女孩子会追你了。”
顿了顿他又无奈的笑,“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,知道我不会不要你。算了,只要你肯醒过来,怎么样都好。”
奇怪,小护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,一圈圈漾着的波纹,酸楚难耐。
在医院这个地方,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的故事,医者仁心,但看惯了太多眼泪,心总是要硬上几分的。
可她却无端的因为这两句话湿了眼眶。
不忍心打搅,检查什么时候做都可以,刚想撤回步子却不小心钩到了门把手。
门轴吱呀一声响。
“来了。”杜见峰回过头来笑着和她打招呼。
久卧在床最怕的就是褥疮和肌肉萎缩,可眼前这位眉目清秀的病人身上却看不到这些痕迹,仿佛是中了时间的魔法,在等待吻醒他的王子。
可是王子已经有了啊。
小姑娘悄悄的抬头望了一眼,王子殿下正在专心的鼓捣一只音箱,没有注意。
听主任说过,1102房的病人手术时失血太多造成了脑部缺氧,醒不醒得过来要看造化了。
医学生本应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可有的时候,命运真的半点不由人。
她惋惜的把听诊器的一端贴在他的左胸膛,里面搏动着一颗健康的心脏,每一声都听得很清晰。
恰时,杜见峰搞定了说明书,连上蓝牙的音箱里飘出一阵激昂的鼓点。
对上了女孩好奇的目光,在电吉他劈开耳膜前他急忙切了下一首歌,“不是说多和病人交流有利于恢复吗。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,“这些都是他平时爱听的歌。”
“会好起来的。”小护士笑了笑,肚子里翻来覆去,到嘴边也只有这一句话。
杜见峰冲她点点头,把音箱放在床头的绿植旁边。
音乐跳转到舒缓的前奏,伴随着流水般的钢琴,沧桑的男声唱起了对爱情镌刻的誓言。浓烈的感情像一把火,烧过了就寸草不生。
杜见峰和着鼓点,跟着一起哼。他的声音更像是一掬春水,乍一听悄无声息,可听久了,就好像荒芜的土地上又长出了新绿的叶片。
那么多的深情,那么多的希望。
还有那么多不能言说的倾慕和眷恋。
要是有个人也能为她唱一首这样的歌多好,她开始有点羡慕病床上这个好看的年轻人。
雪化了就是春天。
小护士离开的时候想起了一句话,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。
她捧着托盘走的远了还能听见模模糊糊的乐声。天气这么冷,也许很快就要下雪了,她想。
TBC